程一

【GGAD】薄荷、风和“我爱你”

又名大难不死的老头（雾

“时间匆匆倒叙，唤起冰封已久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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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梅林一级勋章获得者，霍格沃茨的现任校长。

哦不，现在也许不再是现任校长了。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死去了，在校长办公室里，西弗勒斯按我们计划中的那样将一道阿瓦达击中我的胸口，一道绿光闪过，给我的一生画上句号。

我的一生……连同荣誉与污点，光明与罪恶，我未完成的计划，我放得下放不下的，种种种种。我的炽烈的爱与深切的恨，我所有苦痛的忏悔和平静的释然，时间爬过我额上的皱纹与垂下的胡须，岁月的虬结凝固在我的手掌。

那一瞬间，我身体里澎湃的魔法只剩下沉寂和空阔，我感到我的肉体坠落，却无力顾及。我恍惚，如一尾鱼，惘然地逡巡过我的半生。一幕一幕幻影般匆匆在我眼前流过，我定睛去看时便再也看不分明。

我感到一秒钟被拉得无限长——我得以捕捉住一些碎片：洞窟里喝下致命的魔药后暗无天日的噩梦；那场与格林德沃的大战中，那一枚本认为不该击中的魔咒；面对厄里斯魔镜时一次又一次的叩问；那长达数十载的由悔恨交织的磨砺；大雨中那个人跳下窗口前匆匆的一瞥；那场三个人的大战——由一声少女的惨叫为结尾。

不——剧烈的痛苦扼住我的咽喉，悔恨与羞耻仍如初见般冻结我的灵魂，我再不能承受此般不堪，鼻尖似乎能嗅到那一地沙土的腥气和暴雨钻入骨髓的深刻的冰冷。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痛苦，在无数噩梦里一遍遍将我的灵魂鞭笞，在漫长光阴后我尚且能把这一段记忆较体面地收起，但它现在如此赤裸裸地重现在我眼前，我的灵魂便再一次被刺穿得体无完肤。

画面仍在回放，我心中不安的感受越来越重，似乎知道了接下来会是什么，我闭上眼扭过头试图逃离，但那画面直直清晰地涌入我的脑海。

不，我慌乱地躲避，不——

“阿不思。”我听见他带笑的，轻唤的声音。

我终是徒然地睁开了眼。

盖特勒，盖特勒·格林德沃，与他相关的一幕幕，我避无可避。

我看见那些并肩走过的日夜，少年天才构建世界秩序时踌躇满志的大笑，那些理想、野心、抱负——和你一起。情到深处时迷乱的亲吻，少年人没有尽头的欲望，肉体、肌肤、喘息，不知疲倦。那个意乱情迷的盛夏有大雨的潮湿和干草的清香，我们誓血为盟，以晨星与晚霞为媒，将灵魂与命运紧紧交缠。由此写下两个世纪的不可言说，漫长孤独光阴里的三缄其口。

我不敢再看，忍无可忍地移开视线。

但下一刻，漫天炫目的金色毫不留情地裹挟着我，霸道夺目，如利剑般劈开我的软弱。

我看见格林德沃融金般的发，第一次叩响我家的门。

我看见自己为他打开门，十八岁的盛夏轰然而至，金色的阳光和他金色的头发在我的视网膜上烙下如有实质的印记。蝉鸣聒噪得刺耳，我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怪记忆太诚实，尽管我总是避免回忆。

我常常想不起回忆，于是我总是把记忆投入冥想盆里。这段记忆我从未投入冥想盆也从未回忆，梅林啊，为什么，为什么每一幕都如此清晰？

梅林啊，我绝望地想着，为什么一切都发生了，我回到见他的第一面时，还是会不可控制地迷恋？

我的记忆走到尽头。

最后一刻我却听见命运的回应。

“阿不思…阿不思·邓布利多，我爱你。”

耀眼的金色闪过，一切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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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柔软的床褥间睁开了眼。

没有知识能解决我的困惑，我感到我的身体年轻有力，我伸出右手，我看见原先枯黑苍老的手指如今变得红润、饱满、充满生命力。我长长的白胡子和头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红棕色的及肩短发。

我掀开被子走到镜子前，我看见了一个十岁的邓布利多。

我是阿不思·邓布利多，我在被西弗勒斯的咒语击中坠下塔楼后，回到了童年时期的家，回到了我十岁的时候。

早晨的阳光落在松软的棉被上，细小的尘埃沉沉浮浮，我能闻见木头的气味，烤面包的气味，山羊的气味，还有母亲常用的洗衣粉气味。远一些的木桌上放着凌乱的书本和羊皮纸，羽毛笔随意地搁在墨水瓶里，像是前一天还在被人用着。

梅林啊，我轻声说。

我推开门走下楼梯，餐桌上放着刚烤好的覆盆子馅饼，我愣愣地看见厨房里忙碌的母亲，她那么年轻，健康，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色。

此刻她担忧地看着我，“阿尔？你的脸色很苍白，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道。我又小声地叫她，“妈妈。”

这两个音节我已不甚熟悉。她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发顶。“爸爸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院子里除地精，叫他们回来吃早饭吧。”

我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我能感到心脏在我的胸口热烈地鼓动，父母，弟妹，我再也不敢奢望的我的家庭，此刻真真切切在我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吗？如果不是呢？

我猛地停住了脚步。大门的把手重达千钧。我只是握住，却难以扳动一丝一毫。

万一一打开门，这一切都不见了怎么办？我想留住这一切——我的从未遭受风雨的家庭，我将手伸向口袋去拿我的魔杖，却在发现口袋里只有一把柠檬雪宝糖后哑然失笑。

十岁的阿不思，口袋里只有柠檬雪宝的阿不思，能每天吃到母亲做的馅饼的阿不思，生命里的苦恼只有羊皮纸不够用的阿不思，小小的，被幸福包围着的阿不思。这是这个家庭经受苦难前的模样，而我不再是一无所知的我。那么我是不是有能力，带着这个家避免那些灾祸呢？

我不再犹豫地按下门把手，盛夏的阳光倾泻而下，我看见远处的父亲肩上坐着扎着小羊角辫的妹妹，手上牵着跑跑跳跳的弟弟，三个人身上都是泥巴，却在阳光下不住地咯咯笑着。

这一幕，我曾经只能在厄里斯魔镜里看见。

生活像是被福灵剂精心浇灌，我看见母亲闻声探出头，无奈地摇摇头，再给一人一发“清理一新”，把三个人身上的泥清理得干干净净，年轻的父亲坐在餐桌旁眉飞色舞地描述阿不福思除地精多么快多么好，阿丽安娜呜呜咿咿地拍着手，阿不福思骄傲地挺直胸膛，带着一脸渴望被认可的神情一眼一眼地瞟着我。

我忍不住微笑起来，轻声说他做得很好，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阿尔，”父亲唤我，“别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弟弟妹妹都很想和你一起玩。”我笑着应下。

我开始和阿不福思一起照看他的小山羊，帮妹妹编她软软的头发，彼时我拥有星辰与大海，集齐死亡圣器成为了死神的主人，却再不能拥有曾经完整的家庭，年少时的伤口一生都难以愈合。如今我却能真真切切感受幸福的滋味——梅林啊，它比任何一滴福灵剂都要甜美。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一天下午，我和阿不福思照例喂着小山羊，却听见了男孩高声的叫骂。

我和阿不福思向声音的来源冲去，我看见了让我心脏发紧的一幕——三个麻瓜男孩把阿丽安娜团团围住，正对着她指尖流转的魔法指指点点。我和阿不福思并肩挡在阿利安娜身前，隔开了他们的视线。

“不许欺负我们的妹妹，”我咬着牙沉声说。“你刚才骂谁小怪物？”阿不福思捡起地上的石头。

小山羊低头露出尖尖的犄角，一头撞向一个男孩的屁股。

三个男孩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地跑了，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我转过身，小山羊正在舔阿丽安娜的手背，她咯咯笑着。我走过去抱起阿丽安娜，她忽然从手指间变出了一朵雏菊递给我。

“哥哥。”她拍着手笑着。

阿不福思就地变成了一颗柠檬。

从此以后，一切都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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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岁时霍格沃茨的猫头鹰按时叩响了我的窗户，父亲和母亲高兴极了，带着我们一家去对角巷为我买齐购物清单上的物品。

“阿尔，其他孩子都在左看右看，你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吗？”父亲有些困惑地问。

“我，呃，这些我都在书本上看到过了。”

其实我有些犹豫是否有必要再去上一次学，毕竟让霍格沃茨曾经的校长从一年级开始念起，这件事听起来十分匪夷所思。但我乐于重温一次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日子，也乐于看见父母期待的眼神，于是全家人便一起着手整理我的行李。

“阿不福思！阿不思的校规上写：不可以带山羊入学！不要再把小山羊放进你哥哥的箱子里了！”

“阿丽安娜！从你哥哥的箱子里爬出来！”

最后，我带着三个大行李箱，和阿不福思临行前塞进我手里的小羊毛毡，踏上了前往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路。

经过羊圈的时候我假装没看见小山羊被薅秃的尾巴。

车站里蒸汽飞腾，人声嘈杂，父母和我各拉着一个箱子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走近站台相对人少的一处。

在全家人一一与我道别后，我拎着三个大箱子走上列车，狼狈地把它们移入车厢。

车厢里已经坐了一个人了，那个人见状站起身走过来，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微微拨开汗湿的挡在眼前的发，抬起头看向他。一时间，他融金般的发色和阳光竟分不出谁更耀眼，夺目的颜色迷乱了我的眼睛。他用鹰一样的眼神盯着我，唇角勾起。

“嘿，我是盖特勒·格林德沃。需要帮忙吗？”

汽笛声“嗡”地响起，我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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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我们相识相爱，成为了学校里成绩优异而臭名昭著的一对情侣。

这是今天的第四次——血人巴罗愤怒地从我和盖特勒之间穿过，明明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干——如果在人声鼎沸的走廊上旁若无人地接吻也算事的话。

“梅林啊，你们不能这样欺负这样一个单身幽灵。”差点没头的尼克为血人巴罗打抱不平。

“可是那是盖特勒先亲我的呀。”我无辜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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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始终在思索拥有一次新的生命的原因。但一时间找不到答案，我便也不急于立刻明白。

一年圣诞节，我带着盖特勒回到了我的家。壁炉里的烛火劈劈啪啪轻声响着，我和他身上穿着母亲织的毛衣，他躺在我身侧把玩着我的头发。

温暖的环境让我渐生困意，我慢慢在他的怀里睡去，半梦半醒之间，我感到温热柔软的唇贴过我的额头，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阿不思…阿不思·邓布利多，我爱你。”

这声音那么熟悉。

我一下子意识到，在我濒死时那道澎湃的金色的光，那声“我爱你”究竟是什么。

那是最神秘，最强大的爱的魔法，是一个人的爱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

那是不是说，我急切又有些瑟缩地往下推理，是不是说，那个我年轻时为之迷乱的，热切爱着的，后来被我亲手击败，囚于高塔度过余生的黑魔王——盖特勒·格林德沃，他也如此深刻、如此长久地爱着我呢？

这个结论几乎让我呼吸一窒。

刹那间，我累月经年膨胀成习惯的，历久弥新的愧疚与挣扎，似乎都有了出口。我迷惘不可消泯的爱，对弟弟妹妹的悔，对他跳下窗口头也不回离开的痛苦，对自我的唾弃和怀疑，沉淀了经月，经年，经世纪仍撕扯着我的矛盾情感，统统化成一股难以名状的委屈，奔向一汪名为“格林德沃的爱”的湖泊。这样迟到的、酸苦的一点慰藉，却有最强大的魔法，带着我飞跃时间，回到一切痛苦都没有发生的那个午后，使我不必再为其折磨一生。

我终于与自己和解。我的灵魂终于从十字架上被取下，爱与欲望不再是罪恶，而是救赎。

原来那个十八岁的盛夏，不只有我沉迷了两个世纪。

原来你这样爱着我，如同我爱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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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格沃茨特快的隔间里。

“你真是哈利·波特吗？”红头发，脸上有小雀斑的男孩脱口而出，“我听我的爸爸说起过——他和你妈妈都在魔法部工作。”

绿眼睛的男孩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巧克力蛙，“来一点吗？小天狼星给我塞了很多——噢，他是我的教父——他总担心我吃不够。”

红头发男孩很高兴地接过了，“让我看看里面的画片，我少一张阿格丽芭——噢，又是邓布利多！”他失望地咕哝，“我已经有十几张邓布利多了。”

绿眼睛男孩把画片翻过来，读背面的文字：

      阿不思·邓布利多 现任霍格沃茨校长

      被公认为当代最伟大的巫师之一

      邓布利多广为人知的贡献包括：

      一九七五年与其伴侣盖特勒·格林德沃联手击败黑魔王伏地魔

      发现龙血的十二种用途

      与合作伙伴尼可·勒梅在炼金术方面

      卓有成效，邓布利多教授著有《龙血——毒药或者工具》《高阶变形指南》

      《应对伴侣吃醋的一百种方法》

      《爱情保鲜的秘诀》等，广受欢迎

他又把画片翻转过来，画片上的男人对他狡黠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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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从远方来，带着熟悉的薄荷气味。

风说我爱你。

我无意留住风，风却把我撞个满怀。

end